温白羽惊奇的说:“你父亲?”
黎英点了点头,说:“对,就在这里。”
他说着,抬手指了一下温白羽手中的老照片。
老照片是黑白色的,黎英指的一个人比较靠边,身材比较高大,站在旁边显得很突兀,长相倒是真的和黎英有个六七分相似,不过黎英估计更像他母亲,长相有些清秀,最主要是现在的黎英太瘦了,瘦弱单薄,一阵北风就能把他刮走,而且腿上还有残疾,和他父亲的高大形象完全不符合。
温白羽想了想那个司机的话,黎老/爷是老来得子,看起来年纪应该差不多。
黎家的寿宴流水席就要变成丧宴流水席了,来了很多人调/查,温白羽三个人因为是外来的,就留在了黎家。
因为这次来的人实在太多,而且特别杂,本地的就先都回去了,外来的商旅全都暂时留在了黎家,黎家一时也是住得满满当当的。
温白羽和万俟景侯住在一间房,黎英虽然看起来瘦弱,但是很有眼力,而且他自小跟着父亲血手艺,并不只是皮影戏的手艺,还有一些道上的手艺。
只不过后来黎二/奶奶当家,黎英的腿又不能走了,所以就没有心思再去涉及道上的事情,但是他一直打听着,也没有荒废。
自然知道万俟景侯心中有个宝贝疙瘩,一见到温白羽,黎英就明白了,如今的黎家大不如从前了,黎英想要重振旗鼓,所以做事也有分寸。
温白羽进了房间之后,研究着那张照片,说:“这样看来绑走于先生的就是于雅后来投靠的那个人,可是他到底是谁呢?先是要杀红爷,现在又绑走了于先生。而且还增加了条件,黎家怎么会有弦月玉盘?刚才黎少爷看到照片的时候,只是说到了他父亲,完全只字未提玉盘的事情,你说他是不知道,还是不想提?”
万俟景侯说:“不用这么费心,明天直接去问问他就可以了。”
温白羽说:“现在这情况着急啊,三日之后交换于先生,可是咱们手里现在什么也没有。”
万俟景侯说:“咱们现在处于被动的状态,就算找到了黎家弦月,对方很可能又会变本加厉的加条件。”
温白羽说:“那要怎么办?”
万俟景侯说:“于先生在他们手中,一直会是筹码,咱们要想个办法,把于先生的地点套出来。”
万俟景侯说:“这些明天再说吧,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,你先休息,明天一早咱们先去找黎英问问,然后还要再了解一下那截竹子的玉坠。”
一说到玉坠,温白羽就觉得头疼,他是近距离观察过那个玉坠,感觉没什么不同,如果说哪里不同,应该就是值钱,那个玉坠看起来非常漂亮。
而且他记得黎英说,这个玉坠是从他父亲的遗体的嘴里抠出来的。
温白羽脑子里有一堆的疑问,不过他今天实在太疲惫了,晚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,刚才还来了一堆人盘/问,现在已经三/点多了。
温白羽倒在床/上,连衣服都懒得脱,直接拉上被子缩起来,立刻就睡着了。
万俟景侯也没有脱衣服,伸手搂着温白羽,亲了亲他的额头,温白羽感受到了温暖的热源,身/体很快就舒展开来,然后凑到他的怀里来了。
七点的时候天就灰亮了,外面也有了动静,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突然死人的缘故,黎家里的动静不是很大,显得非常萧条。
温白羽感觉到了阳光,立刻就醒了,侧头一看,万俟景侯也醒了,两个人起了床,刚打开门,就看到了万俟流风。
万俟流风坐在客房院子的天井里,天还是灰亮的,他后背挺得笔直,看起来非常戒备挺拔的样子,眼睛看着前面,眉头紧皱,似乎在思索什么。
万俟流风的长相有几分像万俟景侯,但是总体比较硬朗,这样挺拔的坐着,让人感觉到一股锐利的气息。
温白羽走过去,拍了一下万俟流风的肩膀,其实万俟流风并不是思索什么,而是看着太阳在发呆,他心里担心于先生,昨天晚上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,而且看到了于雅。
之前于雅为了于先生,给了万俟流风一枪,万俟流风知道于雅非常的偏执,就怕她对于先生不利,而且于先生落在于雅手里,其实万俟流风非常吃醋。
温白羽一拍,顿时感觉手心都凉了,万俟流风本身就是个移动的冰箱,这时候全身染着寒气,比冰块还凉,估计是坐在这里一晚上没动地方。
万俟流风被拍了一下都没有醒过来,温白羽喊了他一声,万俟流风这才惊醒过来,说:“太傅,你们醒了?”
温白羽说:“你晚上没睡啊?”
万俟流风点了点头,眼底有些黑青,看起来有几分焦虑不安。
温白羽说:“走吧,咱们去看看黎少爷醒了没有,问问情况。”
万俟流风其实早就想去了,立刻就答应了,跟着两个人往前走,出了客房的院子。
三个人进了正房的院子,但是没看到黎少爷,一打听才知道,黎少爷根本不住在正房,因为之前是黎二/奶奶住的地方,黎少爷一直在最后面的偏院里,其实和他们就住隔壁。
三个人又走回去,进了隔壁的院子,一到天井,就看到皮子正赤膊的打拳,身材看起来非常好,胸上腹部全是肌肉,偏古铜色的皮肤在灰亮的阳光下,被汗水染上了一层光芒。
皮子见他们三个人进来,立刻收了拳,走到一个房门边,敲了敲,说:“少爷,景爷他们来了。”
黎英的声音很快从里面传出来,说:“我正在起身,稍等一会儿。”
他说着,里面突然传出“嘭!”的一声,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砸了。
皮子听到动静,立刻“嘭”的推开门,急匆匆闯了进去。
这个时候大家情绪都比较紧张,还以为又是于雅那伙人在搞什么行动,于是大家全都紧张的冲了进去。
屋子里没开灯,窗帘拉着,非常灰暗。
进去之后根本没有正房的套间卧室,屋子里直接是个圆桌,角落摆了一张床,还有一个衣柜,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。
温白羽他们冲进去,就看到黎英从床/上下来,不过因为腿不方便,扑在轮椅上,轮椅倒在了地上,看起来摔得不轻,轮/子还在轻微的转动着。
皮子冲上去,将黎英抱起来,放在床/上,然后又把轮椅扶起来,说:“少爷,有没有磕着?”
黎英呼噜了几把自己的胳膊,说:“没事。”
温白羽眼尖,说:“你胳膊出/血了,擦一下吧。”
黎英低头一看,小臂的位置被刮掉了一层皮,有点出/血,但是并不是很严重。
皮子倒是很紧张,给他找了创可贴,贴在手上的胳膊上。
众人站在一边看着,皮子虽然不爱说话,而且因为身高和肌肉,总有一股凶神恶煞的模样,但是难得的做事情很细心,看起来和黎少爷的感情也很深。
毕竟之前黎少爷没权没势的,在家里也没有钱,难得有人这么跟着他。
皮子给黎少爷贴上创可贴,因为黎少爷还穿着睡衣,没换衣服呢,所以众人打算先出去等,等黎少爷换了衣服,他们再说话。
不过就在要出去的时候,万俟景侯突然皱了一下眉,温白羽说:“怎么了?”
万俟景侯没有立刻回答他,而是突然往回走,直冲着黎少爷就走去了,那势头让温白羽太阳穴腾腾的跳,万俟景侯黑着脸皱着眉,一副要打架的样子。
果然皮子就戒备起来,万俟景侯的手一伸过去,皮子立刻也伸手去挡,但是在一霎那间,万俟景侯的手猛地敲了一下皮子的手腕。
皮子发出“嗬——”一声抽气声,手臂立刻就软/下来,好像断了一样,根本用不上力气。
黎英惊讶的说:“皮子?!”
万俟景侯走过来,挥开皮子,然后突然抓/住黎少爷的腿,一把掀起他的裤腿。
黎英眼睛里闪了闪,拦住皮子的动作,镇定的笑着说:“景爷,这是干什么?难不成是消遣我这个瘸子?”
万俟景侯掀开黎英裤腿的一瞬间,温白羽和万俟流风都呆愣住了,立刻盯着他的腿。
黎英的皮肤本身就白,并不是白/皙,而是病态的一种惨白,看起来元气缺失的那种,而且不管怎么睡,眼底都有黑青,因为昨天只睡了三四个小时,眼底的黑青就更加明显了。
而黎英的腿,则更是白。
石膏一样的白色……
这中白色让人记忆深刻,左明休的头发眼睛和皮肤,就是趋于这种白色,黎英的腿已经白的吓人,而且非常僵硬,根本不能行走。
温白羽心里狠狠跳了两下,他觉得黎英的残疾,应该并不是先天的,或许和月亮玉盘也有关系。
温白羽三个人先退出去了,等着黎英换衣服,等了十几分钟之后,黎英换好了衣服,也洗漱完毕了,皮子这才请三个人进去。
大家围坐在圆桌旁边,黎英笑着说:“我看几位是有急事找我,那就先说了事情,再给几位准备早点吧?”
温白羽说:“确实是急事,其实昨天黎少爷也看到了,那张老照片上写的话。”
黎英点了点头。
温白羽说:“我们想知道,黎家到底有没有玉盘?”
黎英笑了一下,说:“真的不是瞒你们,自从父亲去城里做生意之后,家里的事情,全都由黎二/奶奶打理,我一分都碰不到,我并不知道玉盘是什么东西,也从没见过,如果真是宝贝的东西,恐怕已经被黎二/奶奶卖了,或者干脆她留了起来,就像那个玉坠子一样。”
温白羽听他提起玉坠子,就说:“那玉坠子呢,黎少爷说是从您父亲的遗体里拿出来的,是什么意思?”
温白羽说完,觉得自己有点唐突,又补充说:“我们并不是想打听黎家的事情,但是这件事情真的和黎家有关系,我们有个朋友被抓/走了,他们的条件就和黎家有关系,而且黎少爷的父亲出现在那张老照片上,恐怕事情比黎少爷想的还要复杂,并不只是死一个黎二/奶奶而已。”
黎英点了点头,说:“是这样的,我想也是,毕竟景爷亲自来这种地方了。”
黎英说着,回忆说:“那枚玉坠,是我们黎家的传家之宝,一直从老时候就传下来的,不知道传了几代了,等当家结婚的时候,老当家就会把玉坠传下去。黎家自从我父亲这一代,就不经常去外面走动了,一直留在老家这里,说实在的,虽然生意赚的少,但是活的也清闲,我父亲一直不主张我出去闯,想让我留在家里。但是后来,不知道为什么,父亲突然说他要去一趟城里,去做生意,但是具体做什么生意,去哪个城市,父亲全都缄口不言。想必三位也是知道的,我们黎家除了做一写皮影的手艺声音,还会做一些古董生意,我想父亲是去做这种生意了。”
黎英慢慢的说着,又说:“父亲去了很久,很久都没有消息,后来有人说父亲早就去世了,那个时候我不太相信,只有黎二/奶奶相信,开始掌握了黎家,那一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自己的腿忽然不能走路了,我只记得那些年,自己的身/体一天不如一天,好像都活不过第二天似的……”
他说到这里,皮子立刻皱眉说:“少爷……”
黎英抬手制止了他的话,继续说:“后来……果然我等到了父亲过世的消息,有人发现了父亲的遗体,让我们过去认领。当时黎二/奶奶已经当家了,这件事情不让我插手,而且我已经是个没用的瘸子了,也管不了这些。黎二/奶奶当天就让去认领了,但是他们丧气的回来了,因为认领需要亲属去签字,要签一个保密协议。”
温白羽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保密协议了,因为他们已经肯定了黎英的父亲,也是十二个队员中的一个,所以黎英他们签署保密协议,其实温白羽已经不诧异了。
黎英笑着说:“也多亏了这份保密协议,不只是黎二/奶奶,我这个已经成年的儿子,也必须到场签字,结果我就去认领了父亲的遗体。”
黎英说到这里,他拿起桌上的杯子,似乎是想喝水,皮子给大家都倒了热茶,黎英的手有些发/抖,杯子拿起来之后,开始颤/抖,“哗——”的一下就要洒在身上。
皮子的反应很迅速,一把握住杯子,杯子里的热水一滴也没有洒,然后递给黎英,黎英却没有喝,只是挥了挥手,皮子又把杯子放在了桌上。
黎英似乎回忆起了什么,深吸了一口气,说:“后来我们认领了遗体,想要把父亲下葬在祖坟里,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,你们能猜猜看吗,下葬的当天,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
温白羽几乎不用猜,就已经知道了,温白羽说:“你父亲的遗体,化成了一堆白色的粉末。”
温白羽用的是肯定的语气,而且非常肯定,黎英有些惊呆了,因为刚才黎英的反应就可以看得出来,黎英对于这件事情,还心有余悸,回忆起来有些激动,他没想到温白羽竟然猜出来了,而且还猜的这么准确,而且毫不惊讶。
黎英点头说:“是,我父亲的遗体,就在下葬的当天,当着全族人的面,风一吹,化作了一堆的粉末,这已经是……是去年的事情了。”
黎英这么说着,似乎都觉得有些疲惫了,揉了揉太阳穴,似乎说话也会让他元气大伤,看起来身/体真的是虚弱到了极点。
黎英短暂的休息了五六秒,似乎也是在整理思路,继续说:“后来……去年年末的时候,我觉得已经没什么事情能让我惊讶了,但是让我很惊讶的是,我又发现了父亲的遗体……”
这一点,温白羽并不会感到惊讶了,因为化成粉末的是镜像而已,有镜像总有本体,但是不知道这一次,黎英发现的是镜像还是本体了。
黎英继续说:“黎二/奶奶觉得不吉利,不让我父亲下葬,还有其他的族人,都是见风使舵的人,他们见钱眼开,也支持黎二/奶奶的说法……后来是皮子帮着我,把父亲的遗体下葬了,就在外面那个野坟场里。”
温白羽一想,那天他们来村子的时候,路过那个野坟场,就看到了皮子,和他的那张人皮……
说不定那个时候,其实是黎英在扫墓,但是他们只看到了皮子,并没有注意到黎英。
黎英说:“我们在下葬的时候,突然发现父亲的嗓子似乎有些问题,他的脖子有点鼓,里面好像卡着东西,我们费了很大劲,从遗体的嘴里,抠出了那枚玉坠。那枚玉坠我认得,就是家里传下来的老宝贝,但是我实在不知道,为什么父亲要把玉坠咽下去,看这样子,是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咽下去的,但是并没有真的咽下去,反而卡在了嗓子里。”
黎英说着,非常的疲惫,看起来无比疲惫,似乎又想起了自己亲力亲为,身边只跟着皮子,两个人合力把父亲下葬的样子。
温白羽说:“你父亲的遗体,这一次没有变成粉末吗?”
黎英摇了摇头,说:“这次没有。”
温白羽又说:“除了玉坠,其他没有发现吗?比较特殊的地方?”
黎英说:“没有发现,不过父亲瘦了很多,比离开的时候干瘦了很多,遗体非常憔悴。”
温白羽似乎陷入了沉思,他不知道这回的遗体,是真的,还是镜像了。
因为不同的镜像,因为时间的缘故,还有其他外力的缘故,变成粉末的时间都不一样,这样的话实在说不准那是还未变成粉末的镜像,还是这正的遗体。
黎英说:“我知道的已经都说了,现在我也有一个疑问。”
温白羽说:“你说。”
黎英说:“我想知道那张照片代/表的是什么。”
其实这个问题,作为儿子,黎英很有权/利知道。
温白羽把月亮玉盘的事情,大体给黎英简述了一遍,黎英听得有些惊讶,不过他很镇定,消化的也很快,估计是因为他从小跟着父亲学手艺的缘故,道上的离奇事情太多了,他也听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