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性？雨薇略觉失落。然不待她如何细想，陆俊仍滔滔不绝地诉说那段被尘封的岁月：“据亲戚生前回忆，‘那人’曾积极参与公车上书，几度痛斥清廷签订的《马关条约》误国误民。戊戌维新失败后，他愤然辞去翰林院庶吉士之职【208】，隐居京师乡野，直至民国6年（1917年）初秋才重归仕途，投身于张大帅麾下，为其献策出谋。若非他彼时向大帅极力举荐，共事于奉天（今沈阳市），亲戚或许只能终生赋闲了。”

“张大帅？难道是‘东北王’张作霖？”雨薇忙脱口问道，虽不大明白陆俊所述的个别字词的具体含义，张作霖与其子张学良的生平事迹却是再熟悉不过。见陆俊略一颔首，显然认同这猜测，她却不曾释怀，反而不住双手绞着衣角，“既然那沈老先生身为那军阀的幕僚，理应定居东北，怎么可能辛辛苦苦地远渡重洋，栖身柏林呢？”

陆俊神色黯然：“那张大帅看似在东三省呼风唤雨，其实不过是东洋鬼子摆布的傀儡罢了！由于张大帅生性野心勃勃，越发不受鬼子操控，鬼子遂勾结清廷遗老遗少，策划了‘皇姑屯事件’。张大帅重伤不治后，比他更奴颜婢膝的废帝溥仪被扶持上台，建立了荒唐至极的‘满洲国’！‘那人’则早已看透了清廷腐朽不堪，更何况这伪政权是《马关条约》的获益者日本鬼子所建立？于是拒不接受伪职，归隐后暗中资助抗日联军。谁曾想，终于有一天被鬼子发现了……”

雨薇闻言骤生不安，杨靖宇、赵一曼……多少抗日英雄不幸落入日寇的魔掌后，尽数被残酷迫害致死，因此那沈氏一家注定凶多吉少了！她深吸了一口气，浑不觉语声已是喑哑，“后来呢？那沈老先生的全家是否安好？你那亲戚又……”

“张大帅被炸死后，我亲戚便辞职离开了奉天，回归故地。怎想在民国21年（1932年）立冬，他惊闻一则来自奉天的噩耗。”未及雨薇细细探询，陆俊眼底分明泛起一丝痛楚，言语里也不复诸多礼数，“‘那人’全家老小被鬼子关东军逮捕并流放于哈尔滨。我亲戚既是他同年，更受他举荐之恩，如何不心急如焚？因此动用了生平积攒的所有人力、财力，疏通关系营救他们并尽快送往海外……可……可‘那人’的妻儿最终……还是惨死在鬼子的‘石井部队’【209】……亲戚临终时再三嘱咐我，或许这里能……打听到……”

见陆俊已然哽咽，雨薇越发紧咬了唇，沉浸在彼时外祖母被日寇迫害，不得不流亡海外的悲惨往事中，一时亦是怆然无言，只恨国弱民弱，否则何苦有如此人间悲剧？半晌，她强笑了声，朝陆俊郑重鞠躬后，低低开口：“多谢杰立告知。只是，如果杰立决意和靖宇交往，那么米娅不得不有言相告相告……”
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！？”

注释：

【208】中国明、清两朝时翰林院内的短期职位，从科举殿试二甲、三甲中选择年轻而有潜质者入翰林院担任，亦称庶常，为皇帝近臣。清雍正后，庶吉士一般为期三年，期间由翰林内经验丰富者为教习，授以各种知识。三年后，在下次会试前进行考核，称“散馆”。成绩优异者留任翰林，授编修或检讨，正式成为翰林，称“留馆”，负责起草诏书，并为皇帝讲解经籍等。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任主事、御史；亦有派到各地方任官。

【209】即日本臭名昭著的“731细菌部队”的前身。在“平房时期”（1935—1945年)，731部队的对外名称先后为“关东军防疫部”和“关东军防疫给水部”；秘匿名称则为“石井部队”、“奈良部队”、“满洲第731部队”等。前日本关东军军医处处长中将梶隆二在伯力法庭上曾供述：“该部队在成立初期是称为‘防疫部’，而在（1940年）改编后则称呼为‘防疫给水部’了。”他在另一次庭审中又供述：“1941年前，这部队还没有正式番号，只称呼为关东军‘防疫给水部’，同时又叫做石井部队，因为日军中各个部队通常是按该部队长官姓氏来称呼的。1941年，关东军总司令下令全军所有各部队及机关都采用番号时，于是这部队就开始命名为第731部队。”